闭上眼睛,山在心里边
文:子悦
自小在山里长大,山,是人生过往的起始,是流年途径岁月起起伏伏的背景,也是归于沉寂的休止。
两道月牙一样的山梁,隔着横穿中间缓缓流着绕过东山背后的河水,相望着,给童年眼睛里的家乡,留着圆圆的记忆。光着小脚丫,和几个小伙伴,踩在被水流轻轻滑过,抚弄出波波纹路的河底绵沙,原地转圈,感觉头顶的蓝天,堤岸里的坪地,山脚下的村庄,春雨后才冒出嫩绿的山坡,都围着我们一起流动。即是随着转速加快,晕的栽倒河里,浸湿了半截身子,快乐的笑声,还在溅起的浪花上空飘荡。
隐约记得三四岁时,望着村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当着面,剥光了从山坡上采来的粗壮的野蔷薇嫩芽外皮,扔进嘴里脆生生有滋有味的嚼着,不服气别人的炫耀,用手背抹过口水,屁颠屁颠地穿过公路,顺着蜿蜒伸向后山的小路,爬不到几步,就被后面赶来的母亲,老鹰抓小鸡似的夹起抱回家里。从那时起,就知道,我们农村孩子的零食,就长在山上。随着年龄逐渐长大,大人感觉我们脚步稳实了,默许了放学以后,和小伙伴们一块,打猪草,砍柴禾,既给家里的生活当了帮手,又顺带喂养了胃里的馋虫。四季里,春上,甜脆的野蔷薇芽,绵软的剪草花蕾,红薯味的野草莓块根;初夏,树莓果、桑葚、野桃、野杏、猕猴桃等等,不由分说,次第成熟,都会在嘴巴上留下红的紫的印记,每每饱餐之后,香甜的滋味总在心间氤氲不散。秋日里,在枝头挑着的火红的柿子,在炸开了栗苞里打盹的毛栗,会被清爽的秋风不经意的吹过,落在面前的草丛间,轻而易举的成了美味。冬天,砍一阵柴禾,咕咕叫着的肚皮,又招来一丛一丛玛瑙一样的火棘,经过了霜洒日晒,吃起来,甜甜面面的,对它素有的“救命粮”别称,在心里深深的默认。当然,晶莹剔透的猫儿眼果子虽然秀色可餐,但不小心咬碎了果肉中的果核咽下去,吃的少了,头脑眩晕,吃多了,还会呕吐。
记得一年冬天,和小伙伴们穿梭在长满荆棘的坡间,从半山腰开始,找寻着能够当做柴禾的灌木梢子,用镰刀齐根割断,揍够两捆,估计凭自己的力气能拿走后,再从葛藤架上拉一条藤蔓捆好,放在一边。这时,堂哥也割够了柴禾,他吆喝大伙,攀上这条山坡的最顶峰,一齐坐在山尖的石梁上晒着太阳休息,准备体力恢复后,用钎担插好柴禾,返回家去。海阔天空的闲聊间,堂弟手握镰刀指向远方更高的山峰问我们:“那山的后边还有山没有?”大伙面面相觑,都说没去过,不知道。只听堂哥说,咱这里有十万大山,那山的背后,不是山,还会有啥。当时,自己就纳闷,咱这地方,怎么就这么多的山?尽管带着寒冷的西北风从山头刮过,吹痛着手指上被荆棘扎破的伤口,但丝毫没有冲淡这种疑惑,直到后来上了初中,学过简单的物理知识,才知道这么多山的来历。
忘记了经年以后的某日,读《陋室铭》,开篇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。”这句,好似当头一棒,犹如醍醐灌顶,那一直以来与己相依相随的山,在心目中一直巍峨或温婉的姿态,用古人的标准衡量下,家乡的山腰处,只有逢年过节才有香火贡奉的土地庙,相形之下,似乎于思想深处,倏忽间平凡起来。不久,一次游离名山,那游客香客络绎不绝的喧嚣,袅袅香火缭绕中掺杂着的欲望,又使故乡山的亲切,重返心间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思绪便飞往故乡空灵的山谷,耳畔总想起布谷崔春、杜鹃啼鸣、燕子呢喃、青鸟殷殷,还有雅雀预警,眼前就浮现出潺潺溪水淙淙流过的丽影,恨不能穿越去唐朝,与刘禹锡商榷,看是否将美文略做修改。
青年以后工作生活在这个森林公园般的山间小城,特别是近几年城镇化程度的加快,每当走在街道,置身周遭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鳞次栉比的高层间,都有一种生存在人造峡谷的挤压感,陶渊明《山居》的意境就成一种向往:少无适俗韵,性本爱丘山。 误落尘网中,一去十三年。羁鸟恋旧林,池鱼思故渊。 开荒南野际,抱拙归园田。 方宅十馀亩,草屋八九间。 榆柳荫后檐,桃李罗堂前。 暧暧远人村,依依墟里烟。 狗吠深巷中,鸡鸣桑树颠。 户庭无尘杂,虚室有馀闲。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。
然而,尚早。而今,山,只是乡愁里阑珊的背景。

http://lgqxxy.16789.net/
|